引言:
浓厚的黑夜,把天地黏合在一起
星星混着灯光,银河连着水渠
我们小小的吊脚楼,成了月宫的邻居
我们于1月10日走出校园,在阳光温和的午后开启了泰国生物研学之旅。一行18人满怀期待,在Helen和Patric老师的带领下踏出国门,前往一片未知的热带地貌。路程并不漫长,从深圳国际机场飞至曼谷机场仅需耗费两小时,但登机前在机场里漫长的等待对所有人来讲都如坐针毡,我们都未曾料想这短短两小时的距离将把我们带去怎样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飞机上,期待又兴奋
出发前便对赤道的气温有所耳闻,正值寒冬腊月,泰国的天气预报上竟显示着30多度,但久居深圳的我们自信能够应对自如。结果未曾想踏下飞机的第一步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退——这哪里是冬天,分明是酷暑!无论是外面毒辣的阳光,还是廊桥里闷热的空气都在告诉我,接下来的四天不会好过……带着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泰国太阳由衷的敬畏,我们坐上开往Patcharat营地的车。
下车已是晚上八点,营地四处被绿植包裹,充满了原始的气息,灌木丛里不时传出沙沙的蟋蟀声。充满特色的吊脚楼,雕梁画柱上奇妙的异域图腾为当地的原始生态增添了一份神秘的意味。当晚在亭子用餐时我们结识了此次旅行的两位专业带队老师,一位是面容慈祥的72岁生物学家Tony,另一位是个年轻的退伍军人Sam,有着一腔浓厚的英国口音,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我们的研学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整顿过后,睡意席卷而来,便早早入眠了。梦里仍能听见虫鸣鸮嚎……
第二天清早,万里晴空,凉爽宜人。出门入耳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鸟叫,抬头望见的是枝头嬉戏的松鼠。深吸一口气,闻到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香,精神焕发,心旷神怡。回到昨夜的凉亭,泰国当地的阿姨们早已准备了面包和热腾腾的鸡蛋。于是我们一边享受着微凉清晨里冒着热气的咖啡,一边期待着接下来的探险,耳边轻轻回响着风铃的丁零。
接下来,洞穴探险!
历经一段崎岖的山路,我们手脚并用着登山,淌过一条小溪,跨过不知多少队蚂蚁的行军,不久便大汗淋漓。直到走在最前的Tony忽然止步,我知道我们到了。
呆呆伫立站在山洞穴口,似乎感到“阴风”阵阵,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让人不禁心生畏惧。洞口距离我们脚下所踩的石块仍有大约十米的落差,极陡峭的石块上沾满了滑溜溜的黑色不明斑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蝙蝠的粪便。所有人或脚刹或“臀刹”,颤颤巍巍地顺着藤蔓摸到洞穴里,反观72岁的Tony老师却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洞里的时候千万不要喝水,我可不想让你们吃进蝙蝠粪便。”Tony一边在坑坑洼洼的石堆上大步流星,一边提醒道。听过此言,连忙收起水壶,暗暗自忖“这不得熏死我们?”谁曾想刚踏进山洞迎面飘来一股新奇的味道,似乎是灰尘味,却多了份潮湿的香,后调甚至有些辛辣,紧接着周围温度骤然下降。我简直为自己的嗅觉感到震惊:什么?蝙蝠屎居然是香的?。『罄次搜橹ご耸虏煞昧肆砹轿煌,一位认为无味,另一位却品出了一丝火锅的香气?看来本推论因人而异,因此有待考量。
洞中探险
言归正传,一片漆黑中,闪烁着莹莹孤光,我们一队20多班人马义无反顾地继续向洞穴的深处走去。高功率手电筒在钟乳石上投下人们的轮廓,一时人影绰绰,其间不时有蝙蝠发出尖声叫嚷,似乎是在为这次浩浩汤汤的私闯民宅发出抗议,扰了它们小部落的好一场清梦。
本次洞穴探索的目的是要尽量发现所有可活动的生物,以便我们深入了解洞穴的生态链。
可要在这与夜幕无异的狭小石缝里找出瓜子大小的生物难如登天,没有任何经验的我们在前几十分钟的搜罗中也只看到了零零星星几只洞穴蜘蛛。直到Tony将聚光灯往地上一照,一只拇指大小的洞穴蟑螂豁然出现在视野中,我们几人像是看到宝贝一般一拥而上,而这可怜的小小蟑螂也许是人生首次被捧到万众瞩目的位置,只是一个劲地往石缝里钻。
逐渐熟悉地势和光线后,我们也终于有了些考察团的风范——两边危耸的石壁是蜘蛛的狩猎。窃诮锹淅锲滔绿炻薜赝,静候佳肴;正在羽化的蛾子也将柔软的吊床安放在石壁上,在里面静静地睡着,殊不知蛹外处处危机四伏;蟋蟀们成群结队地匍匐在阴影里,休养生息,等待我们的离去。翻开脚下的石块,白色鼠妇不得不抛弃失去天花板的临时居所,钻向更深的土壤里;运气好的话,会邂逅危险而迷人的蜈蚣,它们飞速地运转着自己千百条腿,往石缝中蜿蜒前行,令我不得不为那些蟋蟀捏把冷汗。
这里每日都上演着残酷的掠食,一环紧扣一环,相生相克,就这样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维持了上百年或上千年的平衡。但这能维持多久呢?在这种深不见底的洞里尚且出现了塑料和麻袋,这些人造垃圾在雨季顺着河流被裹挟进来,接着被勾挂在各个石缝和角落。谁能想象洞穴这样脆弱的生态又能承受多少人为污染呢?Tony说,这里的蝙蝠在这此安家,从不迁徙,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它们与所有其他生物赋予了这个洞穴生命和独特性,或许当这个洞穴真正被人为因素破坏时,便是这个蝙蝠王国的将尽之时了。
在不断的开采下,这片山林的所有生命都显得无比脆弱。
带着对蝙蝠们的牵挂和沾了一身的蝙蝠粪便,我们稍作休整后将目标转向了泰国第二大国家公园——考艾国家森林公园。
进入园区后开始了漫长的盘山马路,绵远的公路上只有两辆小小的面包车,穿梭在地上斑驳陆离的光斑里,一路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我们吹着清爽的空调,痴痴望着窗外无边的林海向身后飞速流逝,一路无言。
那一刻,繁杂的学业与流光被彻底抛置,我清晰地听见林子里鸟类欢脱的鸣声,那是城市未曾拥有过的,它们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歌颂太阳,每一次展翅都在象征着自由。只是看着它们飞行的姿态就会明白,鸟儿从来不该被囚于牢笼,它们的羽翼过于绚丽。“当它们展翅离去时,你会觉得把它们关起来是种罪恶。”此时此刻,我由衷感到喜悦,好像我们也成为了飞鸟,短暂地离开了牢笼。有始以来第一次,我对万物产生了发自内心的热情,逃脱了所有功利的约束。
Helen老师后来在森林里说,只有看着这些参天的树,沉浸在大自然时,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拿烂。至于生活里那些琐碎的烦心事,在它们面前也都成了云烟。
是。俗苁切枰庵质笨,我想人类无论如何终归是属于自然的。看来这些树才是真正的智者呢。
这次的目的地是草原与森林两种生态的交界处,在无人访问的小径下车,跟随着Tony和Sam的步伐,一路上辨认着大象的足:头啾,我们最终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得知要记录草地和森林的植被覆盖面积后,我们每组拿着一平米的蓝色方格和测光仪,开始在金色的海洋里穿行,大口大口地呼吸名为自由的空气。草原上的植被相对密集却单一,扒开表面的草,地表几乎就没有别的植物了。
但森林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情景。首先明显变化的是亮度与温度,我的双眼终于得以从满目金黄里解放出来。潮湿温暖的环境使苔藓恣意生长在所有可能攀附的地方,巨大的附生植物随处可见,有时光芒抓住植物的缝隙照射进来,满眼金光。真可谓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我们也是头一次经历在草原和森林里数草这种奇妙的经历,说来至今也觉得不可思议,只记得满目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和树,以及内心的无限感喟。于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在我还处于梦乡时,有些同学已五点半起床,在晨曦中与Sam会合,开启了一天的探索。此时我不得不详细提及这位奇妙的英国男子,他并不像Tony那样有一副博览群书的聪慧神情,也不会带领队伍介绍地质构造。但是他绝对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慧眼——任何动物的伪装都逃不过他那双如炬的目光,这是我十分钦佩的。
他可以看到百米上空中飞过的双角犀鸟,可以一眼锁定远处树林里藏身的松鼠或小鹿,就连森林里昆虫们高明的保护色在他眼里都像老鼠过街一般招摇。多亏了Sam敏锐的观察力和超高的视力,我们得以观察到许多警惕性极高的动物,比如躲藏在灌木里的巨蜥,石缝里盘虬的竹叶青,和夜里出来觅食的豪猪。
他对昆虫浓厚的热情感染着每一个人,也吸引着所有生灵。有一次我们所有人都在草坪上仰望着等待蝙蝠,只有他埋头默默等待一只狼蛛从它的宅子里探头。我们看到后叽叽喳喳地朝他跑去,Sam却气愤又无奈地说我们太吵,它不会出来了。还有一个夜晚,一只甲虫张牙舞爪地大闹营地,扰得学生鸡飞狗跳,这小虫许是被这群人的大惊小怪吓到了,毫不犹豫地迫降在Sam的手上。他只是一副祥和的表情,将甲虫放在灯下欣赏。于是,在Sam的影响下,连我这种平时见了蛾子都狼狈而逃的人,竟跟着同伴又直冲回他身边,看那个无辜笨重的大虫扑打翅膀。我们就这样,抱着又畏惧又不忍错过任何美好的心态度过了三日探险。
早起小队归来时已太阳高悬,草草吃过早饭,我们再次一头扎进丛林,开始生物多样性的测量。在树林里随机画一个半径为3的圆,然后清点圈内植物的种类和数量。这对所有人的耐心和细心都是极大的挑战。我们拿着手中的叶子四处比对,有时在地面上采取的细小样本,貌似再也找不到第二株,抬头后才惊奇地发现这小小的嫩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四五十米高的大树!正因为此,我们的统计过程屡屡受挫,小组多次因这繁杂的工作而崩溃,遂企图捏造数据,但山重水复后总能突然出现一棵同样的植物,打消我们邪恶的念头。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竟在方才落脚处……此次调查的数据经过辛普森多样性指数运算,就能得出一个估略的小数,代表当地的生物多样性。
当天下午,继续回归丛林,在人类文明与荒野中反复横跳已成为日常。此行是要去为大树测量“腰围”,就是直径,随后用这些数据估计出一个大致的生物量。我们终于迎来了近几天最轻松的测量项目,一时软尺与直尺翻飞,每棵树的腰围就都记录在案了。
此番结束后我们回归营地,坐在熟悉的吊脚楼平台上享用晚餐。夜晚的荒野不再似白天友好,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不知藏身着什么危险。据Tony所述,这个园区曾发生过老虎吃人事件。因此,夜幕降临,脆弱的人类都要躲进安全的小屋里度过漫漫长夜。但此时,所有人都满心期待,因为接下来即将迎来一场夜行动物的视觉盛宴。
坐上卡车后备的椅子上,周围一圈有围栏保护,晚风在耳边呼啸。我与伙伴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探照灯的照明下细细寻找四周的动物。起初一只闲庭漫步的鹿都能让我们观望良久,到后来看见双双出来觅食的豪猪,在大树下穿梭的豹猫,草原里潜行的麝猫,以及眼神凌厉的野狗……借着手电,看见草丛里幽幽漂浮着一对熠然灼然的绿光,那是豺狼野性的投射。
食草动物则相反,它们有着一双清澈温润的大眼,长长的睫毛低垂在黑眸上显得灵动且温柔,散发着平和的气质。当晚一只小鹿和豪猪意外闯入我们楼下的草坪,见了我们竟不逃窜,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我们,眼睛一眨一眨。Sam用一块苹果的代价彻底俘获了小鹿的心。它壮着胆子朝我们靠近,四处观察这群人类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好吃的水果,等我们走了它还久久不忍离去。
遗憾的是回程并没有遇上罕见的野生动物,我扯着脖子来回观察,除了司空见惯的鹿再无其它,只好颓然坐下。正当我们都感到气馁时,忽然有人轻声说道“快看星星!”
星河璀璨,万里无云。